他们两人彼此对视,步重华突然发现,他从来不认识这一刻的吴雩。
他撕下了刚来南城分局时温驯木讷的伪装,也不再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穿着老头汗衫人字拖坐在大排档里吃烧烤,从昏暗的电灯泡下向他狡黠微笑。被关在禁闭室里一脚踹烂电视机、口口声声追问步重华在哪里的那个暴戾、绝望、走投无路的吴雩也被隐藏起来了,就像潮汐落下展现出嶙峋石滩,露出了另一张他所不认识的真面目。
“我告诉过你我去当卧底只是为了搏一个前程,回来当警察只是领一份工资,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么崇高的忠诚或信念,也没有受过你们精英阶层完美无缺的道德品质教育。”
吴雩向后退了几步,踩在潮湿的草地上,自嘲般笑了笑。
“我只是个普通的小碎催,不想回去面对鲨鱼那么危险的大毒枭,抱歉了。”
他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踩着青草与泥土,向陵园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巨力把他硬生生扳回身,步重华近距离逼视着吴雩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有些事你越怕它越来,靠躲不能躲一辈子津海能保护你多久,五年十年不彻底摧毁对方,你这辈子都要隐姓埋名,永远活在被他们威胁的阴影里”
“我”
“你看到石头上刻的字了吗你知道为什么立碑人姓名那一行是空白的吗”步重华一指他父母的墓碑,喝问声一字字震人发聩“你也想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直到死是吗”
吴雩呼了口气说“是的。我只想活得比令尊令堂稍微久一点。”
步重华一下被堵在那里,只见吴雩目光中似乎流露出微妙的怜悯。
“步支队,”他说,“你父母牺牲的往事很感人,但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有任何触动的样子吗”
“”步重华仿佛感觉自己听错了。
“我见过很多人死得比你父母更惨烈、更悲壮,但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恕我冒昧,警察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绝大多数牺牲除了自我感动以外其实没有任何价值。”
吴雩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步重华拎着,甚至嘲讽地笑了笑。
“人要向前走,不能老回头看,节哀顺变吧。”
一股强劲的刺痛就像着火一样,顺着神经迅速爬满四肢百骸。步重华耳朵里轰轰直响,胸腔如烈火焚烧,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下一瞬间,便一拳重重挥了出去